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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
 曾杰看凌晨的神⾊勉強,便微笑道:“不用,对不起,刚才我太过火了。”凌晨的喉咙肿痛:“曾杰,我是不是被你驯养成一个‮态变‬了?”

 曾杰愣一下:“什么?”凌晨道:“我竟然会…”曾杰想了一下:“据说,人在窒息时,大脑会因缺氧产生一种什么化学物。”

 凌晨不信:“照这样说,上吊的人都会⾼嘲了。”曾杰道:“不少被吊死的人临死前一刻都会⾼嘲会起。”凌晨松一口气:“那么,我还不是‮态变‬。”

 曾杰半晌道:“凌晨,⾝体的反应就是⾝体的反应,可能是你不知道不理解不能明⽩的,可是⾝体的反应,都是自然存在的,没什么可羞聇的。”凌晨道:“天底下本没有‮态变‬了?”

 曾杰道:“所谓‮态变‬,是相对于常态的,你假设态⽔是常态,冰与⽔蒸气就‮态变‬的,可是你知道,固态气态态,都是⽔。”

 凌晨沉默。那个象狗一样伸出⾆头主人手指的凌晨,当然也是凌晨。是多么多么痛的领悟。少年的灵魂清⽩无污,在没经过没遇过时都认为自己可以象天使一样。

 那些挨不住打的叛徒,一开始都以为自己可以做个坚強不屈的烈士,哪有人预料到自己吃不了那个苦楚还热⾎地参加⾰命的。

 凌晨以为,这具⾁体只是为他人的娱服务,对于他自己,只要他忘掉,一切就如过眼云烟。可那是不可能的,他这具⾁体同所有的⾁体一样,一旦认识了一种娱,就永远无法忘记,一旦学会了娱,这具⾁体就已被彻底改变。

 那一周,曾杰出差,两周的工作,曾杰合到一周去做,天天做到半夜,焦头烂额,可是每天会三次电话给凌晨:“好吗?吃饭了吗?门窗可关好?出去玩要小心,多穿⾐服。天冷路滑。”

 这样的叮嘱真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厌烦,可是凌晨温和地答应:“嗯,是,是,好的。”拿着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,曾杰整天埋头在文件里自没什么好说的,凌晨成天呆在家里,也没什么好说的,那天,曾杰问:“你怎么总在家?”

 凌晨笑了:“等你的电话啊。”曾杰沉默了一会儿:“别闷坏了,凌晨,出去玩吧。”凌晨不出声。曾杰说:“我明天不给你电话了,出去吧,如果你有事,随时打给我。”凌晨沉默,过了一会儿: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

 曾杰说:“尽快,想要什么?”凌晨懒懒地:“你。”曾杰沉默,半晌,小心翼翼地问:“想我了吗?”凌晨用鼻子回答:“嗯。”曾杰噤不住微笑:“那么,开学不要住校了。”

 凌晨沉默。那沉默,把曾杰的微笑晾在冷空气里,越来越凉,越来越凉。良久,曾杰叹息一声:“不要紧,以后再说吧。去,出去玩吧。”凌晨的声音低沉暗哑:“我想你。”

 曾杰再一次叹息:“我知道,我知道。”可是凌晨还是要走,他对曾杰,对自己可是够忍心的。

 真狠,再留恋也不肯沉,⾎⾁相连吗?一只手误事,他会砍下一只手来,更不要提什么⾎⾁相连。年轻人即有忍痛的力气,也有忍痛的勇气。曾杰用手支着头:“我自己呢?我受不了,我不如昏算了。”

 可是凌晨说想他,他也想凌晨,曾杰还是⽇以继夜地⼲活,希望早一点回家。无论如何,有爱的地方,才是家。曾杰到家,家里没人,四处转转,家里秩序井然,如果不是每天查岗凌晨都在家,真让人怀疑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半大的孩子。

 曾杰坐了一会儿,有点恼火,还是忍不住给凌晨打了个电话:“你在哪儿?”凌晨反问:“你呢?你在哪?”曾杰的声音有点⾼:“我已经到家了。”

 凌晨被吼得微微沉默了一会儿,才道:“我马上回去。”曾杰等,一遍遍起⾝到窗前去看,后来⼲脆坐在窗口,呆呆地象个傻瓜。

 看到出租车停在院子里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,凌晨上来,曾杰不噤怒问:“去了哪儿?做出租车要一个小时?郊区?”凌晨沉默,梗着脖子。半晌,曾杰道:“跟同学一起玩,让我搅局了?”

 凌晨终于火了,也不⾼声,只淡淡地:“我反正是马上回来了,不信随你。”转⾝回屋。曾杰后悔说了重话,这个年纪的孩子,亲爹叫他,他也不见得肯马上回家呢,可是凌晨坚持说是马上回来了,这个城市还没这么大。

 曾杰呆坐了一会儿,屋子里静得让人难受,曾杰决定道歉。推开门,凌晨倒在上,缩着⾝子,小小一团,一副可怜相。

 鞋也没脫,一双雪⽩的运动鞋就踩在淡蓝⾊的单上,鞋底倒是不脏,一点也不象出去玩过一天的样子,曾杰忽然明⽩:“凌晨,是去‮机飞‬场了吧?”

 凌晨没出声,也没动。曾杰过去,从背后抱紧他,脸埋在他柔顺的头发里:“你这个傻孩子。”凌晨低下头,轻轻‮摸抚‬那双紧抱着自己的手,轻轻地轻轻地‮摸抚‬,⽪肤的所有‮渴饥‬都找到源头,那就是想念你。

 ***生活不是藌糖,生活也不是苦药,生活是肋,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所以我们这样厌厌地活着,又要这样恋恋地活着。凌晨给曾杰收拾东西,西服挂起来,衬衫放进洗⾐筐,⽪鞋收进⾐橱,礼物一样样打开来看。

 给凌晨的礼物包括一支一千多元的钢笔,被凌晨当做破玩意放在一边,卡西欧的黑⾊塑料防⽔手表小孩子倒是很喜,永恒的⽩衬衫⽩T恤与蓝⾊牛仔也不必多提。

 一个小小的黑⾊袋子,上印GUCCI,凌晨拿起来:“这是什么?古驰的?”打开来,一个小小窄窄的⽪条,上面一个半月形的银⾊牌子,十分特别。曾杰接过来,给凌晨系在脖子上。小小的牌子,黑⽪带衬在雪⽩的⽪肤上。

 凌晨笑:“是好看,不过太怪了,戴不出去的。”曾杰的手指轻轻‮摸抚‬那⽪带,神情犹疑,带一丝‮望渴‬,又有一点好笑。凌晨斜起一只眼:“喂!你一脸坏笑啊。”曾杰温和地:“我有笑吗?”

 细看,那张脸又不是在笑,倒象是有一点悲哀。凌晨觉得有异,手指拔弄着那个银牌,疑惑地看着曾杰,曾杰亲亲凌晨的耳朵,叹息:“真想拿链子把你栓在⾝边。”

 他拉拉那条⽪带儿:“做我的狗吧,别做一只狼了。”凌晨的脸⾊渐渐变青,经过曾杰的提醒,他也看出来脖子上带的是什么了:“这个,是…”曾杰说:“是狗项圈。”凌晨沉默,手指已在寻找后面的项圈扣。曾杰问:“留下来,好吗。”

 凌晨心烦意,不,不要同他讨论去留问题,他自己快被自己用这个问题‮磨折‬疯了,一个侮辱的戏弄,再加上这个严肃问题,终于把他惹火了,他怒叫:“给我解下来!”

 手指用力一拉,那块半月形的狗牌划伤了他的脖子他的手,一时间,⾎滴了一⾝。曾杰呆住,凌晨也呆住。半晌,曾杰道:“对不起。”

 他给凌晨解下项圈,想不到凌晨发了这样大的火,⽩衬衫上那斑斑点点的⾎迹,让他心痛,所以也生气了:“凌晨,你是一条养不的狼。”

 凌晨看着自己指尖正在滴出来的⾎珠,沉默。曾杰松手,⽪项圈从凌晨脖子上滑下来,软软地搭在凌晨手上,轻轻摇晃。美丽的眼睛抬起来,美丽的眼睛蒙上一层泪,悲哀地,但是无语。曾杰声音低微,绝望:“狗比你厚道太多。”

 一个玩笑,因为扯到去留这个不能碰的大问题,竟导致相见悲哀收场。曾杰回自己房间,留下凌晨一个人,呆坐在客厅里。项圈的黑⾊⽪⾰柔软美丽,小小牌子上刻了个凌字。

 曾杰这个侮辱不是不过份的,可是凌晨不觉得愤怒,也许,他伸手要扯下⽪带那一刻是愤怒的,现在,他只觉得悲哀。

 去与留,无论如何决定,他都不会快乐。这不是一个快乐的世界,这不是一个美丽的世界,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。可是凌晨也自这个世界得到爱与娱,温暖与紧紧的拥抱。自这个世界,具体一点说,是自这个人手中。

 想放弃挣扎,想放弃思考,想每天坐在门口等他回来,然后…或者就做他的狗吧,跟在他⾝后,听凭他的喜好决定自己的命运,因他的快乐而快乐,因他的痛苦而痛苦,不再有自己,大约也就不会再有这煎熬之痛,每一秒都象火苗烧灼他的灵魂,又象一双巨手将他撕成碎片。

 这痛苦,有什么样的好结局值得这痛苦吗?命运给每个人的结局不过是死亡罢了。凌晨的指尖在那冰冷的金属上划过,他的灵魂最‮望渴‬的,倒底是自由还是放弃自由?曾杰再没有出来。行李凌地散在地上,凌晨慢慢收拾好。地毯上那条昂贵的美丽的项圈,他呆望了良久,终于拾起来,狠狠扔到对面墙上,轻轻的叮当一声,项圈从墙上滑下来,滑到沙发后面去。

 凌晨觉得冷,如果可以做一只狗多么好,可以就这样推开门,溜到他喜上,他喜的人⾝边,就这样钻进被子里去,缩在爱人的脚下,互相取暖偎依着睡去。

 可以钻到他怀里,可以用头蹭着他,可以他的脸,可以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,索求爱我多些再多些。

 可以在他怀里打个盹,什么都不想,只是暖暖地懒懒地。凌晨一个人站在空的客厅里,绝望地,低声说:“好啊,让我做一只狗吧。”

 凌晨⾊情地想象自己摇摇尾巴,慢悠悠地向曾杰爬过去的样子,冷笑,然后竟淌下一滴泪来。凌晨擦了泪,笑,再笑。人的心,是可怕的黑盒子,不可以往里面看,如果你知道每个人在某一刻曾‮望渴‬过什么,你大约会觉得人类已经没有救了,这堆垃圾,乃是宇宙的聇辱。

 每一个人,每一个人,都曾经有过那黑暗的一刻,有的人忘了,有的人克制了,有的人吓住了,如果没有人在一边提示在一边引,那些属于黑暗的望,可能永不见天⽇,甚至永不被他的主人意识。可是凌晨遭遇魔鬼。那魔鬼温柔地轻柔地,无限容忍又有无限耐心地,在凌晨耳边说:“来,做我的狗吧。”

 凌晨掩住脸,心里狂叫:“好啊!好啊!我愿意,我愿意!”真的愿意。不过,曾杰不是圣人,这个人又喜不断探索凌晨忍耐的极限,如果真有一⽇到达到极限,或者凌晨再受不住,或者曾杰厌倦了,凌晨又怎么办呢?一个人,先得做一个‮立独‬的人,然后才可以谈牺牲与放弃,然后才可以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,在无权选择的时候,那不叫选择,那叫屈服。  m.OtbXs.c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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